裴张 罪犯 下

渣粽:





他们乘坐大巴上路,租住当地土家人的房子,小裴在酒吧找了个兼职,这里人来人往,没有人在乎你是谁。当他们想离开凤凰时,身上的钱已经所剩无几。


他们在西安的时候,小裴说不喜欢这个城市,感觉像被一层厚厚的土埋着。过了两天他又反悔了,这个城市不错,到处是历史的痕迹。他定下了要去看古城墙,碑林,博物馆的决心,但是又迅速淹没在了顺德巷一条街的玩乐里。


他们离开之前,小裴坚持要去吃某个奇怪名字的冰淇淋。“你是活在哪个年代的人啊,怎么什么都没见过。”小裴又开始嘲笑他。


张显宗坐在冰淇淋店里,对着窗外的阳光发呆。


我见过的说出来吓死你。


张显宗在心里回答他。


“别伤心,我又不嫌弃你。这不是有我呢,我见多识广就够了。”


“你不去担心一下怎么付款?我觉得我们剩的钱不够付你的冰糕了。”张显宗看了看标价栏。


“啊,我以为你还有钱。”小裴睁大眼睛看着张显宗,露出吃惊的表情。他总是这样,对钱没有概念。


“吓唬你的,吃吧,还有钱。我去下洗手间。”张显宗把视线从标价栏上收回来,淡定的离开座位。


小裴没在看他,低着头慢吞吞的舔着勺子里的冰淇淋。


“吃完了就走吧。”张显宗带着偷来的钱包回到他的座位上,他抽走小裴手里的勺子,吃掉了最后一点冰淇淋,甜腻腻的口感在他嘴里化开。


属于这个少年的味道。




张显宗和小裴一路去西北,大巴车晃晃悠悠的开着,相对封闭的空间里一股难闻的气味。


一车人昏昏欲睡,脚下堆着不知装着什么的蛇皮口袋。身后一个男人在用手机看av,声音开的很大,日本女人夸张的呻吟声清晰传进耳朵里。


张显宗看着小裴,这个生气勃勃年轻漂亮的少年,和环境格格不入,一眨不眨的盯着车窗外的景色。


其实有什么好看呢?沿途是一成不变荒芜的土地,零星扎住着几颗白杨树。


张显宗小时候曾经和父母一起到过甘肃,旅游团的导游带着他们去看秋天里成片的白杨林,金灿灿的成群的高大树木,铺天盖地照亮了西北肃杀的秋天。


而现在,这条孤独的路,除了沙石什么都没有,偶尔出现零落在路边的一颗光秃秃的白杨,像一张残破褪色的乐谱上唯一一颗清晰的音符,说不出的悲伤。


 


他窝在大巴的后座上,看窗外的阳光在少年脸上闪烁。他又写了一封信。


 


顾:


我过的不错,认识小裴以后,我变得很快乐。


小裴是个话很多的人,和我正好相反。他滔滔不绝的和我说他的想法,他想开车穿越大半个中国,想去的地方,有些地名我还真没听说过。


他说他想去德国,喝着黑啤看现场球赛,为自己喜欢的球队加油,赢了就加入球迷的狂欢节,输了也可以一起砸酒瓶子骂人。无止尽的吃巧克力,冰淇淋,不会变胖。


他说的太多了,甚至没注意到自己滔滔不绝讲述已经推翻了之前他给自己设定的流浪孤儿的故事。


我不在意,他的身世背景有什么重要呢。我喜欢这一刻在他身边。至于他想要的未来是什么样的,注定和我没有关系。


就当作是这一路结伴同行的旅伴,对我来说已经足够了。像我这样的人,有资格想要的,也就只能是这么多。




我们经常陷入经济危机里,我没有银行卡,小裴说他也没有,我们兜里揣着现金,并且随时随地的花光它们。


后来小裴习惯把他的钱都给我,也不再过问所有关于钱的问题。他似乎是坚信我们不会缺钱花,也不关心钱从哪里来。我知道,很多从小生活条件很好的人,都会这样。




小裴提议在荒无人烟的公路上搭顺风车,我喜欢他这种突发奇想的尝试。好心人,居然真的有一些,居然还有试图占小裴便宜的人,这年头变态可真多不是么。我很想让他们变得和房东一样,可是有小裴在,我也只能放弃,最多给他们一点教训。


我喜欢远离城市的地方,也远离了规则和秩序。


前几天在天水,我也不确定是不是天水,我们路过的地方太多了。我搞到一把破土枪,是一个开着卡车顺路载我们一程的老哥给的。他拿着土枪又把这玩意给了我们。也不知道他拉的是什么货。


小裴对那玩意很好奇,而我则是觉得他的好奇心充满了危险性。




现在算是冬天了吧,晚上变得冷起来,裹在睡袋里,我变得越来越冷。后来小裴说要睡在同一个睡袋里。我只能说,他看着纤细,确实还挺占地方。


有一次,小裴在他以为我睡着了以后,亲了我一下。他的嘴唇很凉,像南方早春的风。




“晚安啊,张显宗。”然后他对我说。


多神奇,我就真的睡着了。



2016 .12


 


在靠近瓜州县的G215国道上,小裴背着包慢蹭蹭的走着。当大西北一成不变的戈壁看腻以后,他变的有点沉默起来。


他们沿着这条路一直走了几个小时,浑身冒着汗,被明晃晃的太阳晒得头晕。


终于,有一辆车路过他们旁边,小裴甩动手里的包,试图让那辆车停下来。当那辆皮卡的车窗摇下来时,他们都松了一口气。


“你们要去哪儿?穷游的吧?他看上去状态不太好啊。”开车的男人指了指累的瘫在地上的小裴。


“老乡帮个忙捎一程吧。再走我俩估计真要累死了。”张显宗往摇下来的车窗里递了张钞票。


张显宗坐在车的后座上,他一声不吭的坐着,他知道他们的旅途已经快要到头了。小裴不会永远喜欢这种流浪的生活,等他的新鲜感过去,他就要回去他自己的生活。


说是一个县,其实只是沿着这条路旁边的两排房子,方便路过的旅人修整。他们在一家面馆吃了一碗羊肉面。


 


“你是湖南人吗?你都没告诉我你关于你自己的事。就加个QQ,我也没见你上过。”小裴停了一会,没有得到张显宗的回应,委委屈屈的又开口“好累啊,我想回家了。”


 


小裴坐上了回家的火车,他不依不饶的想让张显宗跟他一起。


这怎么可能呢?


于是少年虽然是不舍的,但是很快放弃了,登上了火车。他太累了,急于想要回到熟悉的城市生活,重新投入安逸的怀抱。


他把这段日子的生活看成一段冒险,他和一个他很喜欢的,投缘的“朋友”,结伴走过了全中国5个省份,湖南,湖北,陕西,宁夏,甘肃。


虽然朋友没能发展成炮友有些遗憾。


 


现在已经到了时候,冒险结束了。


 


 


顾:


小裴问我在写什么,我说给朋友写信。他说,没想到你还有颗文青的心。他要来抢我的信看,被我躲开了。我说你是朋友,尽管我都不确定这个你指的是谁,管他呢,随便是谁不都可以么。


张掖是个漂亮的地方,我们跟着几个驴友一起包了辆大巴车,把张掖玩了个遍。


小裴是个挺神奇的人,好像天生身上就有一束光,吸引各式各样的人在他身边,迅速和任何人发展出友谊。


但是这样的小裴说他喜欢上我了。他站在老乡的皮卡车厢上大声唱歌,并且试图教我跟他一起唱,他连唱歌也唱的很好听。我跟他一起唱了两句,被他疯狂嘲笑五音不全。


他笑的真好看。可我专心看他笑,他就不笑了,他凑过来吻我。


这一次他的嘴唇不再凉了,他的吻是火热的,像西北正午的太阳。


他的歌我没有记住,只记得几句。


从最初的时刻


到最后的时刻


每一次,我看到,我哭泣,我尝试了


没有任何事会被改变


我去爱,拥吻,又失去了


……


伤痕永远都在


没有任何事会被改变


 


我想在这里住一段时间,小裴说最近有一部他想看的电影上映了,他要去看电影。


 



2016.12


 


张显宗写了最后一封信。


 


顾:


我不想继续走了,我在一个叫红崖子的地方租了个房子。这里除了风沙石头什么也没有,环境可能比武陵监狱还差多了。


现在我是个挺有钱的人了,我的包里装满了现金,我在路上又干了好几票生意。


这里的天气太冷了。


我搭上顺风车,坐到后排,拿着土枪对着倒霉的司机后脑勺来一下。


土枪比扳手好用,不过我真的讨厌血溅的到处都是。


我也不知道自己现在能不能坐火车,也许我的身份证一刷上去,就会有一群武jing围过来,也许不会,我干的几票都成了无头悬案,虽然这种可能性真的很小。


我有点想去试试,买一张去北京的火车票。


小裴是个北京人。


其实我应该留个大胡子,带上头巾可以把老乡给的土枪拿出来,冲进火车站,这样不是更快么,不用再去等待审判,直接就有了结果,能被枪毙真的挺好的。


我觉得我快要疯了。我能这样觉得是不是说明我还没疯?


我开始变得很累,我把一整天一整天的时间用来睡觉,这样我做了很多梦。


你能相信吗我梦到我在看球赛,我支持的队伍赢了球,我就跳进狂欢的队伍和人群扭到一起。


梦里我快乐的像个傻子,可能和跟小裴在一起的时候差不多。


每天醒了以后我都觉得很茫然,年轻的时候,我以为即使自己的人生走到低谷,总还能走出去。


现在我突然明白,根本没什么狗屁低谷,我早就从悬崖上跳下去了,等的只是什么时候掉到底摔死。


 


而阳光不会总照进阴暗的缝隙里。


 



 


 


裴尚轩回了学校,他刚刚洗漱好换了身睡衣。


他要睡了,准备睡前打开电脑玩一会游戏。他已经很久没玩游戏了,迫不及待的点击着游戏图标,他顺手关掉了弹出的新闻推送。


 


“持枪拘捕,在逃杀人犯当街被击毙……


杀人犯疯狂冲击民警并连续开枪,被当街击毙…”




巡警队队长赵队运气格外好,他在一天清晨巡逻的途中遇见了张显宗。


像一个地道的疯子,张显宗从背包里拿出枪向jing车射击,子弹蹦到地上又弹飞出去,他没打中。


赵队把车开远,呼叫了支援,很快武jing支队打头,荷枪实弹的把这条街围了起来。


张显宗又开了两枪,依旧什么也没打中。


他们对他喊了几次话,终于向他开枪。




子弹打进身体里是没有声音的,张显宗在最后一刻这样想着,倒在地上。


现在的他瞪大眼睛躺在路边的雪堆里,身上流出来的血,把旁边地上的残雪融出一片漆黑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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