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晓】《厌》

阿斩:

即使能够在谎言的遮掩下相伴一生,说到底,他们也只是相看两厌的仇人罢了。


*之前的点梗,好多小可爱想看的薛晓三省时期。

*曦瑶少量出场。』


薛洋从第一眼看见晓星尘的时候就讨厌他。并非毫无理由的,薛洋在心中细数着,觉得完全可以罗列出好几条。对此,晓星尘一无所知。

这样正好。薛洋托着下巴歪倒在床,晓星尘端了碗药进来,轻轻地放在桌子上,碗底与木桌碰撞发出极沉柔的声响。他在笑,嘴角微微弯起来一点,是暖阳初升的温和弧度。于是薛洋想,晓星尘大概是喜欢自己的。

当然,薛洋也清楚,这样的喜欢完全建立在那人不知道自己就是薛洋的基础上。在此之前,他们相看两厌。

薛洋回忆了一下两人第一次见面的场景,晓星尘声音比人先到,开口就说他年纪尚轻。在那片刻的功夫里,薛洋极其不屑地想,这又是哪个老不死的东西来多嘴多舌。直到晓星尘劈开夜色,携着一身月光站定在他面前,薛洋眯起眼睛看了半晌,随后嘴角一撇,还是觉得,真讨厌。

但那时晓星尘并不讨厌他,薛洋很确定。因为他们第二次见面时,晓星尘还笑着同他打了招呼。

是的。在被这人追着跑了三省之前,他们还见过一次面。

说是见面其实并不准确,两个人是偶遇的,在某个无关紧要的场合,薛洋刚杀完人,心情好到极点。所以在看到迎面走来的白衣身影时,他脸上还带着笑,在旁人看来十分无邪纯粹的那种。

想来晓星尘是被骗到了,一身光风霁月,踏着浮云行至薛洋面前,微笑着说了一句别来无恙。

薛洋在心中翻了个白眼,笑容未变,先装模作样地还了礼,学着金光瑶的样子道一声晓星尘道长,接着便毫不客气地指出晓星尘恐怕并不知他姓名。

薛洋记性很好,晓星尘也不差,所以他只尴尬了一瞬,便笑着说,惭愧,那日只听得敛芳尊唤阁下成美……

这两个字一出口,薛洋的眉头就拧了起来。他摆了摆手,非常不耐烦地报上姓名,转身就走,心中对于晓星尘的厌恶不禁更上一层楼。

薛洋觉得他从来没有这么讨厌过一个人。之前那些碍眼的杂碎根本不够资格让他讨厌,实在烦人的紧了,杀掉便是。不过这个解决方案并不适用于晓星尘,虽然不想承认,但薛洋确实不想杀他。

至于是什么原因,薛洋仔细思考了一下,大概是把小矮子的话听进去了吧。君子确实挺麻烦的,活着麻烦,死了更麻烦。薛洋决定贯彻金光瑶为数不多的真理警句,离君子远一点。

他头一回决定听金光瑶的话,结果却不尽如人意。薛洋打算离让他讨厌的晓星尘远一点,偏偏那人穷追猛赶。

薛洋一边跑一边喊,道长哟,你这样紧追不放,是不是喜欢我啊。

后头的晓星尘听见他这孟浪话,差点再次从霜华上栽下来。

薛洋哈哈大笑,凭着嘴上的本事,晓星尘追了他那么久也没能捉到他。薛洋觉得有趣,对晓星尘的厌恶似乎稍微退却了一点。

其实晓星尘一早就抓到他了。那时候薛洋正在打群架,阳光和拳头一起落下,薛洋享受了一会儿拳拳到肉的厮打,觉得没劲了,就拔出了降灾,同时左手还攥着把尸毒粉。

比起正人君子,薛洋更喜欢地痞流氓,多有意思,活着的时候陪他打架,死了还能做成凶尸替他杀人,谁也不会反对,更无法指责他什么。毕竟这些人死不足惜,和他一样。

显然晓星尘不这么想。薛洋觉得这人简直多管闲事到了一定境界,常家的破事他要管,连自己打个架也要管,金光瑶都没他这么烦人。

霜华斜斜拦住降灾剑势,本该身首分离的小流氓捡回条烂命,只掉了几根头发丝。薛洋眯起眼,语气凉凉的,还透着一股诡异的甜蜜。他说,道长,别来无恙啊。

晓星尘不仅无恙,还好的很。一身雪白道袍裹着如玉的人,在太阳底下还会发光。薛洋眼睛眯成一条缝,对面的晓星尘嘴巴抿得连条缝都没有。

玉人开口,声音是温润的凉,他说,你同我回去,常家上下五十几口人命,你势必要给个交代。

人都死了,还要什么交代。薛洋咧着嘴笑,不过片刻,那笑就僵住了。妈的,薛洋咬牙切齿,降灾调转方向,直接削掉了身后那人的脑袋。

君子果然害人不浅,薛洋捂住左臂的伤口,他只顾着同晓星尘说话,甚至忘了自己还身处于一场群架中,太大意了。

不过有一点倒很有意思,薛洋没注意身后的动静就算了,怎的晓星尘也没反应过来,他在想什么竟分了神? 



离开脖子的脑袋在地上咕噜噜滚了好几圈,晓星尘手中的霜华抬起又放下,露出了一副苦大仇深又痛心疾首的表情。

好吧,薛洋承认,那都是他自己脑补的,实际上晓星尘五官都没怎么动,只是紧紧地蹙起了眉头,眼里是深深的痛惜。他张口说了一个“你”字,剩下的话似乎无以为继,只余一声叹息。

薛洋笑嘻嘻地瞅着他,伤口都懒得处理。半晌,晓星尘才又说,跟我去金麟台。言辞间神色凛然,一派清风明月。

薛洋看着看着,虽然还是讨厌,却突然觉得有些可惜,他难得好心地告诉晓星尘,这事你管不了。奈何那人不信,伸了手就要来抓他。好巧不巧,正碰到薛洋手臂上的伤。

薛洋赶忙“哎呦”一声,倒是没躲。晓星尘却松了手。

薛洋对晓星尘的评价是圣父,喜欢普度众生的那种,就目前看来,这众生也包括他。

薛洋这会儿突然不太想跑了,一张嘴开始颠倒黑白,直说自己会受伤都是因为晓星尘,恨不能把那小流氓的死也推到晓星尘身上。

晓星尘边听边皱眉,抿着唇。莫名其妙的,薛洋竟觉得这人在忍笑。

一通胡言乱语下来,晓星尘似乎隐隐认同了薛洋的说法。横竖人是找到了,想来也跑不了,便在客栈要了间房,给薛洋包扎伤口。

伤在左前臂,不是很深。晓星尘要动手,薛洋也没什么异议,胳膊往前一伸,端的是坦坦荡荡。但这只是表象,薛洋心中其实在暗搓搓地盘算着如何逃跑。毕竟他出兰陵时,金光瑶曾千叮咛万嘱咐叫他不要被人抓到,连金星雪浪袍都给扒了下来。

金光瑶不想惹事是他胆小。薛洋觉得自己和那人不一样,他是怕麻烦。薛洋想象了一番金光瑶在看见他被晓星尘押上金麟台之后会怎样唠叨,顿时下定了决心,跑,必须跑,今晚就得跑。

薛洋是个脚踏实地的人,从不自负。他打不过晓星尘,这点毋庸置疑,不过论鬼点子,十个晓星尘也及不上他一根手指。

晓星尘这人条条框框太多了。薛洋歪头瞧着那人低垂的眉目,和一双骨节分明的手。突然冒出一句,道长,这屋里只有一张床,你今晚要和我睡么?

晓星尘要了这间房只是想让他稍作休息,原本并无留宿打算。让薛洋这么一说,他们如今不仅要留宿,晓星尘甚至都不好意思再与他同房。

薛洋就是看准了晓星尘面皮薄。果不其然,那人耳后红了一片,面上倒还好,似乎在竭力忍着,一丝丝笑意都没露出,痛心疾首样。

薛洋看得皱起了眉头,他还是讨厌晓星尘,尤其是这副表情,好像在惋惜什么似的。

妈的,老子杀人放火开心的很,要你来多管闲事替我可惜?

这股厌恶的劲头一上来,薛洋脸上愈发甜蜜,仿佛是知错了,要痛改前非一般。晓星尘被他哄得将信将疑,好在一丝理智尚存,没同意另开一间房。

入夜,薛洋躺在床上,晓星尘坐在一旁的椅子上闭目养神。屋外突然嘈杂起来,似乎有人在嚷嚷着看见了凶尸。

晓星尘睁开眼,看了看床上一动不动还在睡着的薛洋,略一思索,抬手在床边使了个术法便出去了。

薛洋手里捏了个诀,唇角微微勾起。晓星尘还是太年轻,早晚得吃亏。薛洋坐起身摇了摇头,脸上并无半分惋惜神色。他大摇大摆地推门而出,畅通无阻。临走前,薛洋笑眯眯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燃起的火光。

所以啊,比起君子他还是更喜欢小人。就算是死了,也还能为他所用,替他制造机会逃跑,哈哈。

不过薛洋没能跑出太远。或者说,就算他能跑到天涯海角,也没办法甩开身后的晓星尘。

直到两人追逐着横跨三省,薛洋终于无奈地举了白旗。他脸上是一副认输的表情,心中却在得意地笑。这小道长居然真的以为抓到他就能怎么样,实在是太天真了,薛洋坏心眼起来,就想看看这人信仰破碎时会露出何等美味的表情。与这相比,让金光瑶唠叨两句也没什么了。

薛洋站定,双手向前一伸,认罪伏法。

晓星尘再不敢大意,一圈一圈给他套上捆仙锁,满脸刻意紧绷的严肃。薛洋瞧着,装模作样地喊,道长,你捆疼我了。犯人也是有人权的。

薛洋嘴上的厉害,这一路晓星尘已经深刻地领教到了。此时便是能不答话就不答话,生怕上了他的套,被他揶揄一番都是轻的。

晓星尘扭头默默地替薛洋松了松绳索,眼皮也不抬。

薛洋既不满又得意地撇了撇嘴。临到兰陵城门前,才稍微正经了些,笑着喊了晓星尘的名字。

晓星尘回头。薛洋说,道长,你信不信,就算我的罪行板上钉钉,你也依旧奈何不了我。这山下的世界啊,可不是你以为的这么简单。

晓星尘听后沉默了一阵,却蓦然笑了。他似乎要说什么大道理,薛洋并不想听,于是挑了挑眉先一步迈进了城门。可身后的晓星尘却只说了一句,多谢。

这人怕是傻的吧?不是嫉恶如仇么,谢他这个灭门狂魔作甚?有病!

不过薛洋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这一声“多谢”里表达出的意思很多,字面上的根本不值一提,这傻子压根就没把他的话往心里去。再说这语气,薛洋一路走一路品,心底里呸道,装什么清高冷傲,站在道德制高点上自认为很有风骨和姿态是吧?看你还能笑到什么时候。

二人攀上金麟台的高阶,薛洋先是在心底碎碎念,而后便有些心不在焉,等他回过神来时,第一个瞧见的便是金光瑶。薛洋仰着下巴冲金光瑶的苦瓜脸龇了龇牙,笑得事不关己。

金光瑶无奈扶额,自觉被这小流氓拖累得生生老了十岁不止。身为二哥的蓝曦臣见状上前关怀,金光瑶摆了摆手,口中发苦。

接下来的程序在薛洋看来实在无聊,不过就是几方扯皮,互不相让。到底是文化人吵架,脸都不带红的。薛洋被绑着手杵在正中,但众人的视线早就被金光善和晓星尘吸引去了。他这个罪魁祸首此刻倒跟个局外人一样,蹲在地上乐呵呵得看戏。

一旁的常萍红着眼眶,眼瞅着就要当场落泪,含混不清地嚷嚷着要让薛洋偿命。

薛洋眯起眼,刀片似的视线在常萍身上刮了几下,脸上还是笑嘻嘻的,满不在乎。他又抬头瞧了瞧身旁长身玉立的晓星尘。那人也在笑,礼貌而疏离。薛洋觉着,他这假笑水平着实不高,比不上金光瑶的一半,好就好在让人瞧着不恶心,甚至还想多看两眼。

于是薛洋就这么盯着看了好半天,只恨手里没把瓜子。

后来聂明玦来了,二话不说就把刀架上了薛洋的脖子。金光瑶试图过来说两句好话,被聂明玦一吼,立马不中用地缩到了蓝曦臣身后。蓝曦臣回头安抚了他几句,老好人一样出来打了个圆场,才勉强没让薛洋脖子上这一刀落实。

薛洋啧了一声,心想小矮子这演技真是相当可以。

不过就算聂明玦来了,结果也就那样。他薛洋还不到死的时候。

就是有一点薛洋觉得很好笑。晓星尘当初抓他来金麟台的时候说的是让他给个交代,可真到了清谈会上,却压根没有薛洋开口的机会。别说薛洋,就连晓星尘自己都没说上几句。

整个清谈会乱糟糟地活像菜市场,折腾了半天才得出结论。常萍表达的很明确,要薛洋死。金光善说得也很清楚,不关薛洋的事。聂明玦最直接,刀比嘴快,差点亲自表演何为就地正法,为民除害。

对于这些人的想法,薛洋心中都有数。他唯独摸不清晓星尘的意思。

杀人偿命。正义之士常把这句话挂在嘴边。最初薛洋也觉得,晓星尘抓他回来是想他死。可若是如此,聂明玦的刀劈过来时,霜华为何出了鞘?

薛洋不得不承认,晓星尘和他从前遇到过的那些人都不一样,明明很讨厌,却又很有意思。

况且,薛洋并不满意晓星尘最后露出的表情。有失望和短暂的迷惘,却远达不到薛洋想要看到的程度。

这人似乎对于最后的结果也没那么意外,或者是他掩饰的太好,以至于薛洋都没看出端倪。

不管是因为什么,薛洋都不介意再添上一把火。他是小人,睚眦必报,锱铢必较。虽然晓星尘这次没能满足他的恶趣味,但来日方长,总有一天他定会亲眼看到这张脸上露出绝望而崩溃的表情。

薛洋想象着,觉得很开心,甚至有些迫不及待。于是在被架下去之前,他笑眯眯地望着晓星尘的眼睛,十分亲热地说,道长,你可别忘了我呀。咱们走着瞧。

因为存了这些心思,薛洋在牢里蹲的很不安稳,明明只过了两个月,却比两年还难熬。中途金光瑶来探监,每次都能看到薛洋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居然没在第二天就重获自由。大概是因此,薛洋对着他的脸色很不好,第一句话永远是,老子什么时候能出去。

金光瑶大概能猜到薛洋为什么会这么急,无奈地再次提醒他别招惹君子,试图让薛洋少找点麻烦,挽救一下自己英年脱发的危机。

奈何天不如人意,薛洋刚出去就干了票大的,把整个白雪观屠得是干干净净,连只狗都没留。除了宋岚。薛洋没杀他,指望着能看场好戏。

从头到尾,薛洋其实都不恨晓星尘。他只是觉得晓星尘很讨厌,明明天真的不行,却还理所当然的以为人性本善、邪不胜正。简直滑稽。

薛洋觉得自己这不叫报复,毕竟他和晓星尘也没什么实质性的仇怨,真要算起来,他还得感谢晓星尘让他看了那么多出好戏。作为报答,薛洋决定让这朵天真的小白莲见识见识人心的肮脏。

薛洋原本是很高兴的,在看到宋岚发疯一般同晓星尘决裂时,他甚至想要拍手叫好。他在等着晓星尘崩溃,歇斯底里,哭着说自己错了,自己就不该下山,不该轻易相信人心。

可那人没有。

晓星尘只是红着眼眶,一言不发地任由宋岚发泄。在宋岚不支昏倒时将他接住,背到背上,默默离开。

薛洋突然觉得没趣,也懒得躲了,毫不遮掩地站到路中间,晓星尘面前,挂着一派天真无邪的笑脸。

晓星尘被压弯了腰,抬起头来看着薛洋,没有笑,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眼眶红红的,里面却没有泪。

薛洋满肚子尖利的嘲讽已经冲到了嗓子眼,堵了一会儿,终于还是缓和了些。他笑着说,道长,你还是太天真了。那天我说的话,你怎么就不信呢。

晓星尘没有回答,那双眼里是前所未有的透彻与坦然。还有,厌恶。

薛洋看了一会儿,蓦地松了一口气。好像他这样紧追不舍不依不饶,就是为了看到这个眼神一样。

晓星尘沉默地绕过他,走得是薛洋身后那条路,一眼望去,似乎没有尽头。

薛洋在原地站了片刻,咧了咧嘴,脚步轻快地继续向前。

他一直是讨厌晓星尘的,现在晓星尘也讨厌他。正好。

脚下的路很长,他们一南一北地走着,似乎谁也不愿再有交集。奈何命运兜兜转转,走到头才发现,竟是一个圈。薛洋从没想过他们会再次相遇。可就算遇见了又能怎么样呢。

晓星尘将桌上的药端了起来。过去了好一会儿,药已经凉了,薛洋再推脱不得,就着晓星尘的手猛灌下去,再抬头时,便撞上那人柔和的笑,熏熏然恍若半生。

薛洋愣了愣,下一秒便恢复如常。

义庄里的一切不过是镜花水月。薛洋告诉自己。

即使能够在谎言的遮掩下相伴一生,说到底,他们也只是相看两厌的仇人罢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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